禅殊听得瞠目结舌,道:“原来崂山道宗也曾风光过。可是师兄,你跟我说这些,跟这崂山道士能不能把人带回来又有什么关系?”
张祭酒一双细长的小眼睛转了两圈,精光闪过,好似一只狡猾的黄鼠狼。他慢悠悠道:“我原以为崂山派不成气候了,可这几日见了这位道兄,才发现崂山派不知几时竟出了一位高徒。你还记得在夔州时,这位道兄一张黄符打开黄泉道么?”
“记得啊,那有什么?”
“那有什么?”张祭酒掐着嗓子,怪声怪气道:“你可知便是主修符箓的道门第一宗派龙虎山,也找不出几个只用一张黄符便能催开黄泉道的人来!”
“更不必提这位道兄显然身具阴阳二眼,能够沟通鬼差。负此奇能,要振兴师门,不过是时日问题。所以我才说,如果连这位道兄都不能把人带回来,大概这世间也找不出多少人能成此事了。”
重韫不过年长了禅殊四岁,在师兄口中便这般“了不起”,自然激起禅殊心中的少年好胜之心。更不用说重韫还是他的“情敌”。禅殊心里的滋味一时间也不知是酸是辣,别提有多别扭了。
正当此时,那九支离魂幡忽地一齐离地,升到半人高处绕着法阵中的两人疾速地旋转起来。
只听一声“嗡”的长鸣,像是空旷的宫殿里有一面铜镜落到地上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大响,禅殊与张祭酒闻声望去,只见寺中大殿所在之地有一道刺目的明光穿透了黑暗,直直射向夜空,像烟花般绽开了七彩炫目的光圈。其中有一道光圈在天上转过一道弯,便顺着弧形的轨迹,流星般朝法阵中央落了下来,落到离魂幡上头,又一分为二,光尾一摆,游鱼般钻进荨娘和重韫的身体里。
九支旗幡嗖嗖做响,忽地,结成一束,一条长臂伸出,正好将它们接在手中。
重韫从身上扯下两条布条,往手上一缠,绑好,弯下腰,将仍自昏迷的荨娘背到背上,对着神色各异的师兄弟俩道:“那个鬼市的阵眼被我破了,这出云鬼寺与那阵眼息息相连,只怕会塌,咱们得立时出去。”
天上的七彩华光圈忽地收拢,如同鲸鱼吐水,高高升起,倏尔落下。
重韫面色一变,道:“不好!快走!”
说完便领着身后二人朝大殿的方向跑过去。
其实与其说是跑,倒不如说他们是被风刮过去的。
自重韫喊出那句“不好”开始,大殿中心便形成一个风眼,风眼转动,带起狂风旋转,各个小殿的殿顶吱吱作响,好像下一刻就会被掀飞了去。无数草木旋转着飞上天空,好似被一张无形的大嘴吸往了大殿的方向。
颠簸中,荨娘的睫毛抖了两下,她后知后觉地睁开眼,鼻端闻到熟悉的皂荚清香,嘴角忍不住勾出一点笑意,她将脸贴到重韫背上,轻轻地蹭了两下,只觉得满心欢喜,难以言说。
然而还不待她再多汲取一些温暖,重韫便将她放下来,同时将她的纱衣塞进她手里。
他们站在一条分叉的甬道上,往右走,便是大殿的方向,往左转,绕过几间小殿,就能转到山门前。
重韫打开符袋,取出一张引路的符纸抛向空中,厉喝一声:“开!”
金光一闪,那符纸竖起,符上的朱砂符文脱纸而出,化作一条细细长长的朱砂红线。重韫手指一勾,红线的一端飞下来,虚虚地缠到荨娘手上。
重韫低头,摸了摸荨娘的头发,道:“走!我去堵风眼,你带他们出去。”
荨娘摇头,“道长,我……”
重韫忽然放低声音,话语里难得多了些温柔,“荨娘,你带他们出去。听话。”
温柔,却是不可推脱的坚定。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