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一个女人一辈子的记忆。
十五岁的上元节。
她正对着花灯上的灯谜一筹莫展之时,一只手指修长的手从她头顶探出,将那盏花灯摘了下来。
一个男人曼声将谜面念了出来,“有约在先,打一字。”
李玉瓶往边上避了避,偷偷抬眼觑他。见是个身形高大的男子,三十来岁上下,面容英气,双目如璨。
他朝李玉瓶微微一笑,道:“这谜底是个‘章’字,立早章。”
那一夜,他一人将灯谜铺子上的灯谜尽数答完了,却把所得的那盏宝塔花灯留给了她。
十六岁的上元节。
她被流匪绑到山里囚禁了整整五日。第五日的夜里,一个喝醉的流匪正欲对她施暴,忽听得一声大响,一个威风凛凛的身影踹开门,提刀跨进门内一刀将那流匪砍杀了。
温热的血从那流匪颈间喷射而出,有几点溅到了她脸上。
男人脱下外袍披到她身上,将她破碎的外衣拢好。她身子一轻,就被这个男人抱了起来。
他们在月光下的山道中行走。
男人手臂上肌肉结实,浑身上下仿佛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力量。
她躺在他怀里,忽然觉得十分安心。他的怀抱真温暖,就像爹爹的一样温暖。
十七岁的上元节,她偷偷搭着梯子爬到自家的院墙边,趴在墙头看他手里提着一盏花灯,从街的另一头慢慢走过来。他走到墙下,忽然将手一抬,把花灯举了起来。
那花灯是一尾大头金鱼,红红的身子,大大的脑袋,可爱非常。
他的声音温柔和缓:“你这般巴巴地瞧着我,是真的那么喜欢我手里这盏鱼灯么?”
李玉瓶笑嘻嘻的,“是啊,小时候,我爹爹也给我做过金鱼灯。”
“我可不是你爹爹。”
“我知道你是谁。你叫乔守,曾经跟我娘订过亲,对吗?”
男人微微扬起头,眼里有着她看不懂的深意,“你既然知道我是谁了,应该也听说过我曾经跟李老爷求娶过你,他没答应。”
她心间跳了跳,忽然就立不住,一脚从梯子上滑了下去,落荒而逃。
十八岁的上元节,她和李老爷吵了一架。当年四月,李老爷给她说了门婚事。
大婚前三天,她做了一个梦。梦里爹爹给了她一对金杯,告诉她,若是以此金杯与人对饮,她就能变成那个人。
于是她找到乔守的小妾。
这一杯酒饮下,她变成了小妾,小妾变成了冯家明媒正娶的正房夫人。
次年的四月,她又变回李玉瓶。但是没有关系。只要再饮下金杯盛着的那杯酒,她还可以再待在乔守身边。
二十岁的上元节,她怀孕了。她不知道这个孩子该算自己的,还是那个小妾的。
二十一岁的上元节,她终于厌倦了这种将身体换来换去的生活。这世上没必要再存在一个李玉瓶,只要有小妾金桃就够了。
她要杀了“自己”。
只要李玉瓶的魂魄再无归处,她便可以长居在金桃这个躯壳内。
于是她将金桃约到一个废弃的庄园里,想将她推进园子里的那口废井,结果两人推搡间,她脚下被石子一崴,失足落入井中。
被水淹过头顶的那一刻,她忽然忆起,无法立即将身体和金桃交换的那些日子里,她待在冯家,做了好多香囊,每个香囊里都封了写着乔守和她名字的长命符,被她小心仔细地锁在了柜子最深处。
她相信他们是可以白头偕老的。却没想到,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