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后来我没忍住,又回去寻了一遍,那画竟然完好无损,我便瞒着师父偷偷留了下来。”僧人说着,从腰后抽出一卷画轴,徐徐展开。
他双手颤抖,将画递给重韫,“你瞧瞧,你听听,这画可不是有心跳的么?”
重韫只得接过画瞧,只一眼,就再也挪不开了。
画中是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,头梳双髻,回眸浅笑,眼波流转,如江南春水。那少女内着浅绿肚兜,外着交领鹅黄纱衣,只那衣领拉得松垮垮的,竟垂到肩头,露出一抹菱角般酥白的香肩。娇俏妩媚,艳丽无殊,万般风情到了最后,只凝于她唇上一点丹霞般的口脂上。
重韫只觉得呼吸莫名困难起来,整个人绵绵无力,手一松,那画轴就掉到地上。
头顶上风声响动,重韫身子向后一倒,堪堪躲过。
那僧人一击未成,只将那九尺禅杖往地上一顿,恶声道:“牛鼻子道士,洒家早知你从崂山长途跋涉而来,必是给青城山的道宗宗主送生辰贺礼来的。你若老实将贺礼交给洒家,洒家尚能饶你一命,你若不识好歹,休要怪洒家杖下无情了!”
重韫挣了挣,却连站都站不起来,不由心惊:那画上的迷药好生厉害!
那恶僧见他不语,心道,恐怕这小道士是个硬骨头,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儿。这般想着便举起禅杖对准重韫腿骨落了下去,有心要断他一腿给他个教训。
正当此时,突见一团火球迎面扑来,那恶僧少不得回身闪避。才刚躲过火球,又听三声炸响,原地腾起一阵又浓又厚,辛辣呛人的红烟。
那却是重韫自个配制的红三响,由炮竹改造而来,除了硫磺木屑等事物外,还加了辣椒粉,炸开之后粉尘四溢,有迷人眼呛人鼻的效果。重韫作这东西原是为了给不会拳脚功夫的小师弟们防身用的,却不想今天竟救了自个的性命。
那恶僧被红烟辣的双眼泪流不止,心中勃然大怒,举起禅杖便乱挥乱砸,乒乒乓乓也不知究竟打中了何物,又听得一阵蹄儿轻响,知是那毛驴要逃出庙去,不由大开大合,想要将那毛驴杖毙。
那毛驴却是乖觉,当下回身朝寺庙深处跑去,一路飞奔至一扇窗前,哐当一声破窗而出。
等到红烟散去,毛驴已经驼着重韫逃到寺庙外。
那恶僧奔至窗前,也跳了出去,单凭一双肉脚穷追不舍。
这黄草坡上植被稀疏,遍地都是黄泥,下了雨更是滑得很。那驴驼着主人狂奔下坡,突然蹄下一崴,也不至陷进了什么烂草泥坑中,身子往前一扑,一路哀鸣着滑下坡去。重韫被这力道甩将出去,也跟着滚下坡去。正巧此时那恶僧追至,举起禅杖照着重韫背心就来了一下。
重韫受此重击,一口甜血呕到喉头,喷了出去。
那血正好落在他身前的画上,不仅没有被雨水冲刷走,反而顺着人皮的毛孔慢慢渗了进去。
轰隆——
一道白色巨电撕开天幕,砸在坡上,黄泥水溅得老高,草屑纷飞,土腥味中夹杂着烧焦的味道。
轰隆——轰隆——
又是几道紫电落下。
重韫眼前亮了又暗,交叠流转,又是一道极致的白光炸开,重韫勉强睁着眼,只见一抹金光透画而出……
黑暗。焦渴。虚汗浸透衣裳。
梦中他一会尚是稚龄幼子,被母亲抱在膝头,言笑晏晏;转眼又是少年模样,钱塘江里怒浪翻涌,铺天盖地而下……最后的最后,是昏迷前见到的那抹金光,幢幢光影里,走出一道倩影,岂不就是那艳色难寻的画中少女么?
“啊!”
他终于喊了出来,人也醒了。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