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曰:“临事而惧,好谋而成。”
又曰:“我战则克。”又曰:“可以寄百里之命。”张叔夜有焉,岂不矫矫社稷之臣也乎!
侯蒙欲赦宋江使讨方腊,一语而八失焉。以皇皇大宋,不能奈何一贼,而计出于赦之使赎。夫美其辞则曰“赦”、曰“赎”,其实正是温语求息,失朝廷之尊,一也。杀人者死,造反者族,法也。劫掠至于十郡,肆毒实惟不小,而轻与议赦,坏国家之法,二也。方腊所到残破,不闻皇师震怒,而仰望扫除于绿林之三十六人,显当时之无人,三也。诱一贼攻一贼,以冀两斗一伤,乌知贼中无人不窥此意而大笑乎?势将反教之合,而令猖狂愈甚,四也。武功者,天下豪杰之士捐其头颅肢体而后得之,今忽以为盗贼出身之地,使壮夫削色,五也。《传》言:“四郊多垒,大夫之辱。”今更无人出手犯难,为君解忧,而徒欲以诏书为弭乱之具,有负养士百年之恩,六也。
有罪者可赦,无罪者生心,从此无治天下之术,七也。若谓其才有过人者,则何不用之未为盗之先,而顾荐之既为盗之后,当时宰相为谁,颠倒一至于是,八也。呜呼!君子一言以为智,一言以为不智,如侯蒙其人者,亦幸而遂死耳。脱真得知东平,恶知其不大败公事,为世稚笑者哉!何罗贯中不达,犹祖其说,而有《续水浒传》之恶札也。
读第五才子书法
大凡读书,先要晓得作书之人是何心胸。如《史记》须是太史公一肚皮宿怨发挥出来,所以他于《海侠》、《货殖传》特地着精神。乃至其余诸记传中,凡遇挥金杀人之事,他便啧啧赏叹不置。一部《史记》,只是“缓急人所时有”六个字,是他一生著书旨意。《水浒传》却不然。施耐庵本无一肚皮宿怨要发挥出来,只是饱暖无事,又值心闲,不免伸纸弄笔,寻个题目,写出自家许多锦心绣囗,故其是非皆不谬于圣人。后来人不知,却是《水浒》上加“忠义”字,遂并比于史分发愤著书一例,正是使不得。
《水浒传》有大段正经处,只是把宋江深恶痛绝,使人见之,真有犬彘不食之恨。从来人却是不晓得。
《水浒传》独恶宋江,亦是歼厥渠魁之意,其余便饶恕了。
或问:施耐庵寻题目写出自家锦心绣囗,题目尽有,何苦定要写此一事?
答曰:只是贪他三十六个人,便有三十六样出身,三十六样面孔,三十六样性格,中间便结撰得来。
题目是作书第一件事。只要题目好,便书也作得好。
或问:题目如《西游》、《三国》,如何?答曰:这个都不好。《三国》人物事本说话太多了,笔下拖不动,踅不转,分明如官府传话奴才,只是把小人声囗替得这句出来,其实何曾自敢添减一字。《西游》又太无脚地了,只是逐段捏捏撮撮,譬如大年夜放烟火,一阵一阵过,中间全没贯串,便使人读之,处处可住。
《水浒传》方法,都从《史记》出来,却有许多胜似《史记》处。若《史记》妙处,《水浒》已是件件有。
凡人读一部书,须要把眼光放得长。如《水浒传》七十回,只用一目俱下,便知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