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说了,就算自己醒不来,那还要先过三道关,才能续我的好梦啊。
首先是送牛奶的。每天五点不到,外面还是漆黑一片,她就推着一辆铁轮小车来送奶了。她轻手轻脚地打开订奶户门前的小木箱,取出空牛奶瓶,放进当天的牛奶,再上锁。阿婆订了一瓶甲级牛奶,一角六分一瓶(半磅,零售价),乙级的便宜两分。但那铁轮碾着水泥地,声声刺耳。在静得出奇的弄堂里,那无疑是一首响亮的起床号了。第一批人被她吵醒了。我有点弄不明白:弄堂水泥地上没铺铁轨,牛奶车没有必要装铁轮子。
黎明时分,一声嘹亮的吆喝声从远处传来:“夜壶哎……”(“马桶拎出来”,各地的吆喝略有不同)。那是马桶车来了,催着人家出来倒马桶。倒马桶的不一定被她弄醒,不倒马桶的全都睡不下去了。她那中气十足,调头极高,带有苏北腔的吆喝,像一把利剑,刺破安静了一夜的天空,惊醒了不少梦中人,就像在催他们快起床,好准备上班了。不过,她只叫两、三次,来的时候吆喝一声,中间叫一次,走的时候再催一下。
一时间,前楼好婆、亭子间嫂嫂、老太婆、小媳妇和一些佣人,揉着惺忪的眼睛,拎起马桶奔向马桶车。那马桶车为正长方形,全身被一层厚厚的柏油漆得乌黑发亮,上有一个正方形的盖子。以前马桶车是手推的,现在都装在了三轮车上。马桶由她倒进粪车,还要用水冲一下,那马桶里的就像粮食一样,一点也浪费不得。
装满后,她就把马桶车踏到嵩山路上南市区体育馆隔壁的公共厕所(我们称之为“嵩山茅坑”)把粪倒掉。听人说,她每倒满一车,就能领到一枚像老虎灶的竹筹子,凭竹筹子结账拿钱。有一回,我看到她马桶车上挂的筹子竟有十枚之多。我想她每天把一只只马桶拎上又放下,跟举重运动员陈镜开(第一个打破世界记录的中国运动员)也差不多了,手臂上的肌肉一定十分发达,满满的一桶大便有多少份量啊。我想倒马桶蛮辛苦的,做苦力的不算,还要饱受各家各户气味各色各样大便的熏陶。
还好,阿婆和我们家的马桶都包给了里弄服务站,由阿姨来倒掉和刷洗,所以没有必要早起。听阿婆说每只马桶清洗费是每月一块钱。
而后,弄堂里便响起了此起彼伏,一阵阵哗啦啦淘(刷洗)马桶的声音,那可是声势浩大的晨间交响曲。一些服务站的阿姨洗刷马桶别出心裁:将一堆毛蚶壳放进马桶里,再用刷子起劲地刷。她们一字排开,手中的刷子在马桶里飞快地旋转,如同上了发条一般,就像在比赛淘马桶。马桶是刷干净了,但这音量完全可以和你床头边的闹钟相媲美。此刻,该醒的和不该醒的全都睁开了眼睛。你要是还能睡你的觉,那就要有些过人的能耐了。洗刷声过后,服务站的阿姨把马桶盖掀开,靠墙而放,等凉干后主人自会把它们拎回家。
今天不知怎么我又顺利地闯过了那三道关。这是不是刚刚过了一个舒坦的寒假,多睡了几天懒觉?还是像我阿婆说的那样,是“春困秋乏”了?或者像诗里说的“春眠不觉晓”呢? 不对啊,立春才刚刚过了两天,我怎么就犯困了呢?
漱洗完毕我奔到饭桌,滚烫的泡饭早就凉在桌上了。阿婆经常说“热粥难为菜”,意思是粥、饭太烫,菜就吃得多。我的早饭是两个大饼,一大碗泡饭和一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