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修文深知这或许是他唯一的机会, 连他自己都说不好,是一时冲动,还是心中肖想千遍后的脱口而出。

等到春闱之后再讨赏, 到时阿朝或许已为人妻, 半年之后的事,谁又说得准呢?而入谢府提亲, 谢昶又怎么可能放人。

唯有向皇帝讨赏时表露心意, 才能为自己博取一丝一毫的可能。

以皇帝对他的赏识, 寄住在内阁首辅府上的一位恩人之女, 做他郑国公府小公爷、新科举人的正妻,又无需考虑朝堂权衡, 皇帝没理由不答应, 除非谢昶当着皇帝的面拒亲。

他要拒亲,总得有个缘由, 阿朝已然及笄,再以将恩人之女放在身边抚养说事怕也不合适了, 何况他也不是急不可耐之人, 春闱之后再娶, 足可满足谢阁老想要将恩公之女多养在身边两年的意愿。

除非谢昶现在就禀明陛下, 他要娶的就是这位恩公之女, 是他养在府上、至今仍以兄妹相称的小姑娘。

那么陆修文这辈子,也就彻底死心了。

他想起那个乖软漂亮的小姑娘,见人便笑,说话也总是轻声细语的, 倘若能将她长久留在自己身边, 为她冲动一次又有何妨?

可偏偏, 以他如今的能力和地位, 根本要不起她。

陆修文抬起头,再次对上那双凛若冰霜的眼睛,可他在对方眼里看不到任何的慌乱,只有极致的森冷,甚至是胸有成竹。

他也在赌,赌他不敢。

那双淡漠深远的眼眸,带着一贯运筹帷幄的笑意。

内阁首辅,曾经的左都御史,即便是梁王父子与太后内侄成安伯,在他手里也讨不到任何好处。

郑国公府能在京中富贵繁华这么多年,向来就是秉持着谁也不得罪的原则,可他今日若在圣驾面前讨要阿朝,必然会彻底得罪谢昶,以谢昶睚眦必报的性格,不光他的前程毁于一旦,郑国公府恐怕就是第二个梁王府。

为一个姑娘赌上整个郑国公府,他不敢赌,赌不起,甚至十年后,二十年后,哪怕他仕途平坦,一路高升,也终究不是他的对手。

陆修文深深吁出一口气,将那道娇丽无双的面容从心口剥离,唇边抿出个从容的笑来:“听闻谢阁老手里有一方上好的端砚,学生惦记许久了。”

谢昶淡淡敛眸:“既然陆小公爷喜欢,谢某自然不会吝啬。”

皇帝当即大笑起来:“原本是朕要赏他,最后倒成了爱卿忍痛割爱,朕也不愿做那借花献佛之人,况且你的学生夺了经魁,你做老师的功德无量,爱卿想要什么赏赐,朕一并赏了你!”

谢昶抬起头,却是先看一眼陆修文,唇边勾起淡淡的笑意,转而面向皇帝:“陛下既然将尚书房交给臣,授业解惑便是臣的本分,职责在身,不敢讨赏,只是臣确有一事,想要禀明陛下。”

皇帝抬手:“爱卿不妨直言。”

谢昶笑道:“先前陛下答应过臣,臣府上寄住的那位恩公之女,若臣为其定下良缘,陛下愿为她赐婚。”

话音落下,陆修文脸色微变,抬眼看向谢昶含笑的眼眸,背脊甚至渗出一层冷意。

“哦?”皇帝眉梢一挑:“爱卿这么说,可是为其选定了夫婿?”

谢昶拱手道:“阿朝自幼孤苦,臣辜负她爹娘嘱托,令她失散在外多年,臣舍不得将她嫁给旁人,她亦很是依赖于臣,对外男倒是格外排斥……臣想自己娶她,一生一世照顾她。”

皇帝闻言面上微惊,丝毫未曾留意到下首的陆修文在听到这段话时几乎震颤的瞳孔。

“爱卿是说,想要迎娶你这恩公之女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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